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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故乡•暖阳•干话台

    信息发布者:luwanjun
    2017-04-08 20:54:39   转载

    故乡•暖阳•干话台


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    西北的冬天没看头,一片焦黄,似乎一切都蛰伏起来了。尤其是我现在的故乡,残垣断碣,了无生气。

    其实,这是表象。生命的繁衍是永不停止的。北风肆虐的冬天,树木依旧在生长,不过缓慢些罢了;冻土下的巢穴内老鼠细细地咀嚼着秋日的收获;蚂蚁们不时动一下,找出更温暖舒适的姿势……就如这眼前破败的故乡,虽说因为移民而成为废墟,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情感是无法磨灭的。况且,我昔日可亲可敬的故乡人已经在他处生根、发芽、开花了。

    昔日故乡的冬天,虽说没了秋日的喧嚣,但并没沉沉睡去,尤其是暖阳天。

    暖阳晴好,很难得!和暖的阳光使得萧瑟的村庄有了一丝活力。暖阳下,覆盖了一层细小尘土的松树苍翠起来了,白汩汩的杨树似乎也有了水汽,能看出树皮下的绿意来。原本白刮刮的土墙反射着金黄色,映照在人身上、脸上,暖暖的。蜷缩的身体一下子舒展开来。

    漫天黄风不见了,心情也跟着阳光明朗起来,况且农闲在家呢,忍不住想出去走走。冬日的暖阳使人变得敦厚温柔起来。看着散步的鸡,游走的狗或者各家门前晒场上摊开的马粪。无论遇见谁,不由得想打个招呼。喊这个叔叔,叫那个爷爷,自然也有人喊你叔叔爷爷,或者乳名啥的。自然而然的,穿着破旧靰鞡鞋的脚就将你带到了村委会——干话台子。

    干话台子在村委会。村委会在小学边上一处低洼的地方,一圈儿豁里狼牙的围墙。一排西房,一排北房,丁字形排列。西房是没收征用的村上地主家的堂屋,窗棂破损,空无一物;北房是后来修小学时一块修建的,白墙青瓦玻璃窗,其中一件是小卖铺。

    暖阳天气,农闲的村人们早晨聚在西屋廊下,下午则转移到北房的水泥台阶上。印象中他们大都穿着黑色或者灰色短棉袄,肥大臃肿的棉裤。也有个别系腰带的,但绝不是专门的腰带,是小媳妇或者姑娘们用旧了的长围巾,黄的绿的都有。也见过一位系了半截草绳做腰带的。没人笑话,其实,好多人的棉袄是可以看见焦黄的羊毛漏出来的。上了年纪的老人会带个小凳,但带凳子的人非常少。庄稼人嘛,一辈子谁不吃几升土?!搬一块平整石头或者土坯,坐下,还左右挪一挪,坐瓷实了。朝土墙上一靠,或闭目养神,或相互交谈,或掀牛、或下棋,或眯缝了眼看院子里孩子们疯玩。一院子人,在冬日暖阳下,是那样的满足与惬意。

     

     

    有人码牌。是一种叫牛九的细长的花花牌,和普通扑克牌完全不同。玩法很奇特,各位可以搜索下百度。幼时不会玩,但喜欢看上边的水浒传人物,也喜欢看人掀牌。一个子儿一分钱,玩一天,输赢最多两毛钱。其实,玩的不是钱,是心情。输两毛钱还不至于回家挨老婆的骂,但出错牌却要被周围的观战者嘲笑的。曾经有一位看错了牌,四天(13)落地后,一窝鱼(123)却被一副摆(13108)给吃了!赢家捂着嘴偷笑,输家一脸茫然。

    下一把牌都开始了,输家才像被烧了尾巴的兔子般跳起来:“四天落地了,谁吃了我的鱼?!谁?你把吃上的给我吐出来!吐!”边上人起哄,“吃上的能吐出来?除非拉下来!”叫好的、说怪话的、扇风点火的、劝和的……

    最好笑的是有人在边上喊,“唉,明明该打架的事情,吵吵个屁呀!”于是作弊者和输家拉住了对方的衣领子,瞪了对方半响,齐齐的松了手,转向喊话者,举起四只满是老茧的拳头,“你个瞎怂!找打?!”

    刚刚喊话的红脸汉子,窜上院墙豁牙,一阵风似的,“来来来,这边走几招!”院里院外一片笑声,墙头上的雪簌簌往下落……

     

     

    有人聊天。东家的猫儿西家的狗,北头的媳妇南边的汉。不时掺杂着收音机里听来的评书。村上有一位爱看书的中年人,有一次说到曹操的八十万兵马如何如何,结果有人说收音机里讲的是五十万。两人争论起来,他怒气冲冲走了,不一会拿书回来,后边还跟了好多人。原来他回去路上有人问好,“张爷,跑这么快干啥去呀?”他喘着粗气,“找啥?曹操的三十万兵马!”过一会,他老婆子也来了,“我把你个老不死的!你们给我评评理,他上炕把娃娃踏哭了,我问你干啥,他说曹操的三十万兵马不见了,把你滴个月娃娃算个啥?你们说说,这个老不死的!”

    还有人下棋。棋逢对手,互不相让,有人耍赖,拿了对方的帅满院子跑……

    耄耋老者、健壮中年、毛头小子各得其所,各有所乐。

    干话台子还有一个重要作用:教育!生活即教育,此话确实不假。没有谁上课,也没有谁布置作业,但一天的干话台子生活,会让你有所听,有所说,有所思,有所得。

    清楚地记得有一位后生和父母因为赡养问题闹矛盾,兄弟们大打出手。村子不大,东头放个屁,西头就知道。随着小屁孩们走马灯似的轮番汇报,干话台子上炸开了锅。

    一个半大小孩吸溜着鼻涕,“骂,骂仗呢,骂的好厉害。”

    “打起来了!”又一位气喘吁吁飞奔而来。

    ……

    我偷偷思谋,老汉们一定会去那家调解了,但没人动弹,气定神闲,银白胡须胸有成竹,“狗日下的,等来了剥了你的皮!”

    一把牌没打完,肇事者还真就来了,找一块石头坐下“他妈的﹡,这日子没法过了!”

    好多人看着他。

    小伙子叹一声气,“不管了,爱咋咋地,谁下棋?”

    没人搭腔。

    一位老者打下一把牌,“朿了!咋样?!打牌和过日子一样,心里要有数!”

    “对对地,拿上个锤六子当天爷使哩,没大没小的!”

    “兄弟齐心,其力断金。四个地眼子能顶天呢。”

    “这话不假,分开了呢?逑都不是。”

    “还打起来了,娘老子不养,枉吃干粮。哼!”

    “好吃懒做是不忠!”

    “嫌弃老人就是不孝!”

    “兄弟吵架是不仁!”

    ……

    老人们没一个看小伙子的,话语却是火力全开。小伙子的脸红一阵,白一阵。终于,低着头走了。

    好像是第三天晌午时分吧,一位花白胡子老汉穿着新衣服拉着孙子来干话台子喧谎儿了。

    “来来来,有财娃,打牌。哎呦,穿新衣服了,儿媳妇不骂你了?!”

    “我妈还给奶奶做了新棉袄了呢。爷爷,有财娃是谁呀?!”小孙子昂着头问。

    “嘿嘿,狗日的们,不说了,不说了,丢人哩!有财娃?咳咳,不知道!”

    “哈哈——”

    微微飘落的明霜光芒四射,干话台子明晃晃的暖。

    其实,庄稼人真的没什么野心,妻贤子孝,家庭和睦,一年四季不断顿就心满意足了,一次丰收能把整个村庄变得天宽地阔。况且,还有这冬日的暖阳天气,劳作了一年的农人们终于有空闲聚在一起拉拉话,评古论今,多好!

    冬日的故乡,只要有阳光,干话台子上总有这么一副群叟晒阳的风景,直到太阳下落,炊烟升起。

    女人在高处喊一声,“听见了没有?吃饭了!”不需要提名道姓,男人就知道是自家女人在叫自己了,忙不迭地回应一句:“听见了!”于是,别的男人们也知道是该吃饭的时候了,慢腾腾走了……

     

     

    这样的风景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年春上。

    我默默地站在曾经的干话台前,暖阳还是那个暖阳,村庄还是那个村庄,可一切又都什么也不是,那么遥远那么陌生。

    昔日在干话台子晒太阳的爷爷们早已融入劳作一辈的黄土地,当年在人群中吸溜着鼻涕疯玩的伙伴们现如今都步入中年,也不知都在哪里忙碌了,茫茫人海中奋斗生存的我们,还有多少人记得儿时那村庄的干话台子呢?

    都说流年似水,其实似水的不是流年,是我们自己。从不老的光阴中借来的那么一段时光,或惜或撒,我们的身心就不自觉地刻下了岁月的印痕,我们也就成了生命中现在的这个样子。

    当然,不变的是那一抹乡情。

    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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